没有明清时是才有的条条框框的束缚,诗为心声,于是就有了令后世感歎不已的唐诗。整个唐朝我们也经常看到某某因什么诗歌文章罢官贬职,但却没有听说过哪位由此而抄家杀头、剖棺剉尸。读这些朗朗上口的唐诗,我们彷彿回到了盛唐,感受到了盛唐气象。「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李白《南陵别儿童入京》)、「……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杜甫《饮中八仙歌》)、「……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如此傲才视物似乎只有唐朝才有。「……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杜甫《兵车行》)诗圣杜甫「三吏三别」声声泪字字血力透纸背的诗句和「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白居易《长恨歌》)白乐天开宗明义就直呼其名,更是世间少有。也许有人会说,那说的都是汉皇之事。但仔细琢磨,借汉说唐,指桑骂槐同样让我们替古人担忧,如此大胆不借后果即使放在今天也毫不逊色。
如果说这些还是隔山打牛隔靴搔痒不过瘾曲笔的话,那么「忆昔先皇巡朔方,千乘万骑入咸阳。阴山骄子汗血马,长驱东胡胡走藏。邺城反覆不足怪,关中小儿坏纪纲,张后不乐上为忙。至今今上犹拨乱,劳心焦思补四方。」(杜甫《忆昔二首·其一》、「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杜甫《丽人行》)、「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峨眉朝至尊。」(张祜《集灵台·其二》)这可说的是当朝,而且直呼其名。虽然大多说的是后宫佳丽,但那可是至高无上皇帝最宠信的人啊!谁敢冒这么大的胆子,居然说皇帝最宠幸人的不是?可是我们并没有听说诗圣杜甫等人后来怎么样了?
还有「……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一车炭,千馀斤,官使驱将惜不得。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白居易《卖炭翁》)、「……宣城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两丝。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白居易《红线毯》)这同样说的万乘之君皇帝的人啊!再看看以后,还会有这么大胆的诗,而且还没有出现由此性命难保的诗人?可是流传下来的文史典籍至今我们还是没有听说恶毒攻击×××或者给××××××抹黑的说法。
正因为有了相对开放和宽容的空间,所以才有了唐诗至今无法逾越的辉煌。是盛唐的大度开放造就了唐诗,而唐诗也在一定程度把盛唐气象流传了下来。读这些传之后世的唐诗,讽喻之作可以说是唐诗精华中的精华,有歎宫怨的,有歎劳作之苦的,有反战渴求和平的,也有直写老百姓生活艰难的,给我们留下了最宝贵的精神财富。可是这以后呢?虽然也有不少揭露世事之作,但那都是用命换来的。
盛唐之所以为盛唐,唐诗之所以成为难以逾越的高地,二者是有著必然的联繫的,而联繫的纽带与桥梁那就是开放、开明、大度与宽容(主观还是客观可以忽略不计,只看结果)。
宋也有令后世感歎的宋词,但那同样也是与赵宋王朝重文和开放有关,苏东坡因乌台诗案不断遭贬谪,但并没有性命之忧,而且也只是他本人受到了影响,他的弟弟同样也是一代才子的苏辙仍旧做他的官,但这种情况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了!
元虽然也是一个大一统的政权,但是存续时间不长,而且被称为元文学代表的「曲」虽然在民间广为流传,但长期以来仍被视为难登大雅之堂,直至几百年后的清末国学大师王国维先生总结出来才引起人们的注意和重视。因此可以忽略不计。
接下来看明清,文人的命运可以说是走了悖时运。柏杨先生在《中国人史纲》中说,朱元璋当政时,杭州府学教授林元亮奏章上有「作则垂宪」,北平府学教授奏章上有「仪则天下」,桂林府学教授蒋质奏章上有「建中作则」,三人皆因奏章中的「则」字江南方言发音与「贼」相同,被朱元璋认为这是在讥讽他当过小偷而被处斩;尉氏县学许元奏章上引用千年前的古文「体乾法坤,藻饰太平」,因法坤与「发髡」、「藻饰」与「早失」音近,被朱元璋认为前者是在讽刺他当过和尚,后者要早失太平而被处斩;印度高僧释来复辞行时谢恩诗中有「殊域及自惭,无德颂陶唐」,同样被朱元璋认为殊就是歹朱,无德是指责明朝没有品德处斩……
记得看央视《百家讲坛》栏目某明史专家转引清康熙皇帝对明成祖朱棣的评价「远迈汉唐」,我就觉得可笑。因为正是这位崇尚武力的皇帝创造了诛灭十族前无古人的血腥场面。同样都是从他人手裡抢来的皇帝宝座,唐太宗李世民和明成祖朱棣对待前朝旧臣可以说是泾渭分明。居然说什么「远迈汉唐」你不觉得可笑吗?战功卓越又如何,文治武功又如何,铁蹄铁拳并不能根本解决问题。我看除了杀人如麻以外,并不能代表他有多高明。正如影响西方社会发展和历史进程的并不是亚历山大、查理曼、君士坦丁、拿破仑等穷兵黩武之人,而是古希腊、罗马的灿烂文明与思想以及文艺复兴时期先贤所倡导的「民主、自由、博爱」。
清代文字狱的故事
清代文字狱更是登峰造极,不少人广泛讚誉的康乾盛世又是怎么一个惊心动魄的血腥场面呢?据柏杨先生统计,仅发生在所谓的康乾盛世影响较大的文字狱就有22起,其中又以自诩为十全老人,被现在层出不穷的清宫戏演绎成一位慈祥皇阿玛,俨如邻居长者的乾隆皇帝爱新觉罗·弘历时最多,比较著名的有乾隆17年(1753),江西抚州(时称临川)千总卢鲁生假借大学士孙嘉淦上奏劝弘历停止南游,辞意悲痛,全国流传。卢鲁生磔死,两个儿子处斩,受牵连定罪下狱一千馀人;乾隆19年(1755年)江西上饶(时称广信)内阁学士胡中藻著《坚磨室诗抄》中有「一把心肠论浊清」之句,被认为居心不良立即处斩;同年满洲正黄旗人广西巡抚与胡中藻唱和,《塞上吟》称蒙古人为胡儿,被认为诋毁同类,下令自杀;乾隆42年(1778年)江苏东台人徐述夔遗著《一柱楼诗》中有「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举杯忽见明天子,且把壶儿挂半边」,被认为是诽谤,徐述夔剖棺剉尸,儿孙和地方官员全部处斩;同年,江苏吴县(时称长州)人曾任礼部尚书沉德潜所著诗集被人发现中有代弘历捉刀之诗,以及有一首吟黑牡丹的诗「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还有康熙49年(1711年),安徽桐城人戴名世著《南山集》中引用明末任皇帝朱由榔的年号以及方孝标所著《滇黔记闻》记吴三桂事迹,戴名世寸磔而死,全族屠戮,方孝标虽死但剖棺剉尸,儿孙一律处斩;雍正3年(1726年)浙江海宁人礼部侍郎查嗣庭在江西主持考试时,试题中有「维民所止」被认为故意要去雍正的头,查嗣庭被逼自杀,然后剉尸,所有儿孙一律处斩,家属贬窜极边;雍正7年(1730年)北京白云观老道咒语中有「天地听我主持,鬼神归我驱使」,雍正大怒,被立即斩首;……悲乎,这又是怎样一个康乾盛世啊!
过去常言秦始皇焚书坑儒,其实在我看来,较之于明清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得一提。因为秦始皇焚书坑儒范围小,多集中在京畿之地,烧燬的又多是六国文史方面的典籍,之所以成为后来历史学家以及文人学者职责的诟病,主要还是因他开了大一统政权一个不好的头。虽然后世这些文字狱都与他没有任何直接关系,但却是在他的影响下发展而来的。究其根本原因还在于他,所以要把历史的板子打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