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作家】张琴《田园牧歌》： 三表哥

读往编来: 城镇化进程，作为灵魂依托的乡村一点点消亡，死去。乡愁将永远失去可以触摸的载体，華文作家张琴《田园牧歌》为我们唱响了最后一曲挽歌，触动了我们心底最柔软的痛!十多年前，讀者閱散文中西雙語《田園牧歌》後，说: 這是中國田園牧歌留下的最後文字 。這本書從作者苦與甜、悲與歡兒時記憶里，足足沉澱了幾十年才以變成鉛字出版問世。2005年5月出版，第二年該書在西班牙國際書展，破例安排首席華文作家現場六次簽名。西班牙作家藝術家(皇室)秘書長何塞.洛貝士.馬爾丁乃士留下了讀後感。如今，作者毅然回歸鄉村，总希望为渐渐远去的乡土乡亲做点什么，然而一切又是那么无助无力.......

三表哥

张琴

大姑妈家的三表哥，长着魁梧敦实的个头，那张国字脸上，一双浓眉大眼，衬托着一张厚厚的宽嘴唇。他平时少言寡语，只知道闷头干活，终年难见他敞怀大笑；即便在娶媳妇那天，脸上的笑容也是那么牵强。三表哥的脸上的写意和性格，是人世间的沧桑，还是情感上的失意，事业上不得志，抑或是天生如此？这个谜惟有他自己才知道。那时的中国农村，还处于小农经济，土地耕耘大都借人工操作，要实行机械化似乎还遥远了一点。突然有一天，村里开进一辆“铁牛”，全村老少妇孺，像瞅刚过门新媳妇似的，围着这铁玩意儿品头论足兴奋不已。毕竟是大闺女坐轿头一回，咋不让人感到新鲜！“这玩意儿，咋开呀？”围观的人群中，不知谁在杞人忧天。“水有源，路有头，莫愁莫愁！”一位上了岁数的老人颇自信地安慰着。“是啊，有了铁牛，俺大伙不用脸朝黄土背朝天了！”大表哥不知啥时挤进人群。“家修啊，谁懂这玩意？还不只有你才能使唤它，那边的工作扔了吧？”老人试探性地问着。“大爷，咱村还愁没年青人？您老人家甭担心啦！”此时，三表哥站在人群里，急得双手痒痒的，心噗噗地跳个不停，恨不得立即跳上去摆弄几下，过过瘾那才带劲呢！自从“铁牛”开进村庄，村上的干部可乱了方寸。从古到今，祖祖辈辈都是一把锄头一把锨，过着周而复始的农耕生活，倒也平平静静。眼下，这昂贵的庞然大物交给谁，由谁去使唤，倒没有主见了。“大侄，还是你来开吧！”村长上门找到大表哥。“村长，俺调令已去了汴京城，再说俺老婆孩子都在那儿，这……”大表哥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总不能让它变成一堆废铁呀？”“这……”“村长，让俺来试试吧！”被冷落一旁的三表哥再也沉不住气，来了个毛遂自荐。“你？你小子能行？”村长怀疑地用手指戳着三表哥的额头。“这样也好。村长，就让俺来领着他试试看。”大表哥插(主要社会关系怎么填？原则上来说，主要的社会关系成员指的是本人的旁系亲属，如岳父母、分居的兄弟姐妹、伯叔姑姨舅、甥侄等，还包括和本人关系较密切或本人受其影响较大的亲友、同学等。)嘴打个圆场。“这……”队长表示让大伙商量再决定。其实，大表哥最了解自己的三弟。他过去一直在公社拖拉机站工作，开了十几年的车。每逢农忙，吃商品粮的干部和职工都要下乡支援，大表哥开着拖拉机从村到队。于是，三表哥有着别人没有的得天独厚的条件，他有事无事靠近那铁玩意儿，东摸摸西摸摸，不时摆弄几下。每到大表哥的拖拉机冒烟时，车上总晃动着一个人影，没错！准是三表哥。“挂档、刹车、方向盘……”大表哥时不时甩出几句操作术语。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久而久之，三表哥“耳熟能详。”铁犁翻过的土壤，放眼看去宛如黄褐色的彩带，又似连绵起伏的波浪，一垅垅覆盖在辽阔的田野上，散发着泥土的芬芳，让人陶醉。待几垅地翻过来，大表哥的背脊上早已是汗流浃背。他让“铁牛”停下来喘喘气，自己也跳出闷热的驾驶室，径直走到浓郁的梧桐树下，蹲下身捧起凉水瓦罐，咕咚咕咚仰头喝个够。然后抬起那双粘满油腻的手，抹抹嘴巴，抓起一顶草帽扣在脸庞上，双手放在脑后躺在树荫下睡去。三表哥待在拖拉机座上，摆弄着各个部位，想看个究竟。只见他从坐凳下拿出抹布，把那铁家伙擦得明亮净洁。继而跳下车，提起小桶来到不远处的菜园里，蹲在轳轳旁，痛痛快快地抹了把脸，用双手捧着干甜的井水痛痛快快喝个够。那沁人心脾的安逸不由使他长长嘘了一口气。顺便捎带一桶水，让“铁牛”也喝了个够。他来到梧桐树跟前，瞅见大表哥还熟睡在浓荫下。他知道一时醒不来的大哥，肯定昨晚又熬夜加了班。此时，趁闲能让他过把瘾是再好不过的事，他甩开双臂，兴奋地朝着田间的“铁牛”跑去。嘟、嘟、嘟，三表哥神采飞扬坐在驾驶室，翻耕着地朝前驶去，“铁牛”的影子渐渐由近而远，在它后面抛下了一条尘土飞扬的褐色彩带。大表哥睡意朦胧，似乎听到马达的轰鸣声，机身由远而近向他驶来。突然间，轰的一声，撞倒了身边的梧桐树，只见连根带树一股劲压了下来。再看“铁牛”，哇！早已愤怒变了形……待他从噩梦醒来，惊慌失措向四下张望，哪里还有“铁牛”的影子？一股黑烟远方袅袅升腾……“哥，俺会开了！俺真的会开了！”三表哥已把“铁牛”停在大表哥身旁，手舞足蹈地跳出了车门。大表哥望着眼前脸庞上汗漉漉、油腻腻略带孩子气的三弟，明白了在他熟睡的时候，这小子干了些什么，便乐哈哈拍着他的肩膀：“真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啊！”从此，大表哥有了帮手，每到耕种季节，大表哥将拖拉机开进村交给三弟，便自得其乐而去，落得个悠哉游哉！而三表哥则忙得不亦乐乎，但乐在其中！好多年后，三表哥竟成了村里第一代拖拉机手。在他脸上透出一股憨厚的微笑。有一年，黄河泛滥淹没了村庄田园，对“铁牛”已驾轻就熟的三表哥，当年所学的技能却派上了用场，他开着“铁牛”前往灾区，碾平那一片片被洪水摧毁的废墟。当人们迎接他归来时，就如同等待从战场上凯旋归来的将士，三表哥那副得意的神情就甭提了……不过，唐山大地震那年，三表哥开着他的铁牛回到村里，接连几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不知道的乡邻还以为他生病了。表哥开着铁牛支援唐山重建家院，亲眼看到那些无辜的生命一夜间消失在人类，他和铁牛闻着轮胎下翻滚发臭的……表哥回到家好些日子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打那以后，表哥变得更沉默寡言了。

作者简介張琴，作家詩人。祖籍河南，出生於四川。現定居西班牙馬德里。西班牙作家藝術家協會、歐洲華文作家協會，世界詩人大會會員、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終身會員。西班牙伊比利亞詩社終身榮譽社長。1999年獲得歐洲作家協會（西班牙)散文首獎，2018年4月獲得絲綢之路國際詩歌大會“詩人桂冠獎”，2018世界第38屆世界詩歌大會頒發的“世界文學博士學位”。20世纪90年代初去国，著作有《地中海的梦》《异情绮梦》《浪迹尘寰》《天籁琴瑟》《琴心散文集》《落英满地我哭了》《田园牧歌》（中西文）《冷雨敲窗》（中英西文）《北京香山脚下旗人命运》《秋，长鸣的悲歌》《天韵》、台灣版主編《地中海曉風殘月》上下部。《冷雨敲窗》中英西文。作品被国内外西班牙《時尚雜誌》，《今日中國》《中央日報》、《香港文学》、《丝绸之路》、《凤凰周刊》、《文綜》、世界華文專輯30多家文学书库收藏。十多年连续多年参加世界华文作家大会，世界诗歌大会。主要獎項1999年《世界華文作家散文》西班牙首獎、2018年《香港詩人圓桌會議》獎，世界詩歌大會“文學博士”榮譽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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